此恨无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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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安德】罪与罚



神明判决世人的罪。

天使分担世人的罚。





安德切尔看得见每个人的“罪”。


不是什么特殊能力,力天使的种族特性而已。他看见的“罪”也不是什么一条条的明文判决,而是每个人灵魂的颜色。


随手往地上丢块果皮,灵魂会擦上一点点的灰;骑自行车撞了人逃逸,灵魂会晕上几个墨点;骗取他人的信任和金钱为自己谋利,灵魂会染上一片墨色。


至于杀过人的人,灵魂会像清泉中泼入浓墨,晕染开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安德切尔从明白这种颜色的意义时起,就没有见过纯白的灵魂。也许只有初生的婴孩,才不用承担任何罪孽。他一直相信这一点。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离开拉特兰,遇见史都华德。





沃尔珀族少年的灵魂就如他指尖飘飞的雪,纯净得不染尘埃。


“你又做过什么亏心事吗?”安德切尔问他。


“抄同学作业,拿别人东西,骗老板工钱……”尽管不知道安德切尔为什么这样问,史都华德还是仔细想了想,“以上好像都没有。”


当然了,否则他也不会有那么干净的灵魂。


安德切尔认识史都华德是因为他感冒去药店买药忘带钱包,路过的史都华德替他垫了几十块钱的药钱,还帮他倒了杯热水吃药。


如果不是晚些时候再在街上遇到,他大概就不会知道史都华德当时在外旅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全部家当不足百元,还没有地方住。


“那你还帮我垫钱?”


“你生着病,还要多跑一趟回去取钱包的话,会更难受吧。”





史都华德不是滥施爱心,这一点安德切尔在日后的同行中逐渐意识到,他有自己的原则,原则之外的事,绝对不会做。


而其他事情,小到把路边的空饮料瓶丢垃圾桶,大到绕几公里路送迷路的小孩回家,只要力所能及的,史都华德一般就做了。


“家乡人信奉雪山,相信六道轮回,行善得善,行恶得恶。”某一次史都华德对他提起,“大概是小时候听这些教诲多了,做这些事慢慢就成了习惯。”


安德切尔“嗯”了一声,低头捣鼓着手上的甜品。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泰拉大陆多少宗教的教义都是如此,可是他旅行过那么多地方,见过身上没有“罪”的,也就史都华德一个人。


他抬眼偷偷看史都华德,少年人的躯壳之中,鲜活的灵魂摇曳着纯白的光芒。





他忘了他们走过多少地方。野花开在无人的山谷,道路蜿蜒入城市的灯火,银色的月亮夜晚从东边升起,在黎明时分落入西边的海洋。


安德切尔贪恋那片纯白,就像黑夜里行走的人贪恋光。他从小有眠浅的毛病,经常在夜里无端地醒来。这种时刻里看到那抹纯净的颜色,会让他躁动心渐渐平静下来,最终再次睡去。


这些他都没告诉过史都华德,属于萨科塔族自己的秘密只在族内口口相传,他们怀着敬畏的心情凝视他人的灵魂,却把自己所有心思都谨慎地藏好。





后来他们遇见了卡缇,安德切尔帮她修好了雪地里坏掉的雪橇。活泼的女孩一把搂住他们俩大喊:“我叫梅莉!以后大家就是朋友啦!”


史都华德笑着应和她,他们三人在莱塔尼亚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史都华德在咖啡店打短工,安德切尔利用那家店的剩余原料做甜点,卡缇时不时来找他们玩,随时史都华德都得看着以免她一不留神就弄坏店里的东西。


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一个黄昏后,安德切尔再也没有见过史都华德灵魂里那纯粹的白。


灾祸到来令人猝不及防。莱塔尼亚近郊的荒野上,垂危的矿石病患者挣扎着扑向他们,看似步履蹒跚实则移动迅速。卡缇第一次见到这样全身爬满矿石的人,吓得一声尖叫,史都华德和安德切尔拉上她就跑。但空旷的原野上没有藏身处,他们被紧追不舍,跑到气喘吁吁也没能摆脱。


谁也说不清那个濒死的人为何还有如此奔跑的力量,那或许是临终之前神智不清的求助,更有可能是绝望之下的报复,报复世人的冷眼,报复患病的痛苦,报复神明的不公,即使是要堕入地狱,也要拉上无辜的人一起。







是史都华德杀了那个矿石病患者。


在他们谁也跑不动了的时候,安德切尔把卡缇护在身后,锋利的冰刃挡在他身前。剔透的冰晶穿透覆满矿石的丑陋躯体,飞溅的血液在空中就被冻结坠落,一滴也没有沾上他的衣衫。


那人死在离安德切尔五米远的地方,没能再前进一步。


史都华德在他身前五米处,没有回头。嘴角紧紧地抿着,握住法杖的手微微颤抖。





泼墨入水,安德切尔从此失去了那片独一无二的白。


他并不是失望、惋惜,所有的情绪之中,莫名的愤怒占据了上风。他第一次想要质疑神明给每个灵魂判决的罪。


和随之而来的罚。





那天史都华德收了法杖,看着脚边的尸体,默然无语。


受矿石病患者死后爆炸波及,他此刻有些狼狈。衣物略有残损,眼角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扎进右肩的源石碎片被他自己拔出来,在脚下狠狠踩碎。


他用手压着自己的伤口,轻声说你们离我远一点。


卡缇立刻就要上前去查看史都华德的状况,被安德切尔拉住了。


“你先回城区。”他对卡缇说,“找一家能做矿石病检测的诊所,预约一个明天早上的时间,定位发给我,到时候那里碰头。”





史都华德跌跌撞撞地往荒原深处走,没有目的地。安德切尔默默跟在他身后。直到夜幕降临时史都华德走不动了,靠着一棵枯死的树坐下来。


“你当时距离还远,应该不会有事。”他轻声说,安德切尔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回去吧,再晚了进城不方便。”史都华德说下去,“你留下来,也帮不了我。”


“那我也不能留你在这等死。就算……也还不是时候。一起回去。”


史都华德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安德切尔坐在了他身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使在卡缇面前表现得那么镇静,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陪史都华德坐了很久,抬头看广袤的苍穹中星海浩翰,闪烁的星子像是要从漆黑的夜幕里滴下来。


“安德切尔……”


他侧头去看史都华德,星光在沃尔珀族蓝紫色的眼睛里微闪。


史都华德似乎很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德切尔的脸颊。


然后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史都华德头一偏,闭上了眼睛。


安德切尔一惊,赶忙伸手去试他的脉搏。


脖颈边的血管还在顽强地跳动着,因为长期使用冰系法术,史都华德较常人体温偏低,但此时安德切尔手掌下的皮肤烫得像火,几乎要把人灼伤。


那个时候的安德切尔,还不知道矿石病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更不知道突发高烧是急性矿石病感染的典型症状。


他只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史都华德可能撑不过这个晚上。


他深吸一口气,在史都华德面前跪坐起身,伸出双臂,把那具滚烫的躯体紧紧抱在怀里。


除了看见他人的“罪”,安德切尔作为力天使还有另一项能力。







年幼时他曾问母亲,既然力天使的责任是守护世人,为什么又要让我们看清世人的罪孽?


因为,母亲一字一顿地回答他,神明让我们看见世人的罪,才能让我们去分担世人的罚。






神明判决世人的罪。

天使分担世人的罚。


他哪里分担得了神明为全世界的人降下的惩罚,就算是天使,他也只能救他最想救的人罢了。


他将额头靠在史都华德肩上,无声地祈祷。


请给我一个机会,替他分担这一切。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史都华德的烧退了。


安德切尔最终还是把他拉回了城里,找到了卡缇预约的那间诊所,三个人一起做了矿石病的血液检验。


体检报告是史都华德去拿的,他翻开那几页薄纸扫了一眼,难以置信的目光就落在了身边的安德切尔身上。


“怎么会……”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和安德切尔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


“感染了就感染了吧,”安德切尔轻轻拉住他的手,展开他紧握的拳,“我无所谓的。”





后来卡缇帮他们多方联系,最终三个人一起去了罗德岛。乐观的女孩固执地相信矿石病最终一定能找到疗愈的方法,安德切尔却不知道他们还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


罗德岛的战斗对于安德切尔来说只是手中弓弩的操纵,对史都华德来说却是一点一滴地消耗自己的生命。


而杀戮,对他们来说,也逐渐成为了日常。





“你在想什么?”


某次战斗结束后,安德切尔问史都华德。


那个时候他们并排坐在高台的边缘眺望,地面上近战的干员们正在收集散落的材料。


“在想,如果没能来到罗德岛,我们现在会在哪里。”


他没有明说,但目光落向高台下整合运动的尸体。没有飞溅的血液,那些人的心脉已经被极寒的冰霜封冻。


安德切尔握住了他的手,不知道能说什么。


“那你呢,在想什么?”史都华德没有再纠结下去,偏过头问身边的人。


安德切尔摇了摇头:“没什么。”


其实在想你。


沃尔珀少年的灵魂已经不再有一丝初见时纯白的色彩,安德切尔凝视着那一片墨色,却觉得自己在最深的黑夜里看见了最亮的星星。





随着病情的发展,他开始渐渐忘记事情。


自从那个夜晚他分担了史都华德的病情,他们间就一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纽带,不仅没有随着记忆消逝而减弱,反而在安德切尔的感受里越发清晰。


夜里从轻浅的睡梦中醒来,抚慰他的不再是那团纯白的光——罗德岛的双人宿舍有两张床,他却偏偏喜欢去挤史都华德,后者对他的任性听之任之,只会在他深夜爬过来时替他拉好被子叮嘱一句“小心着凉。”


他们之间的纽带只有安德切尔能感觉到,从史都华德温暖的体温里,从他睡梦中安稳的呼吸里。安德切尔靠在他身边分享他的温度感受他的气息,最终再次沉沉睡去。


不管忘记了多少事情,那种奇异的联结始终能让他想起,他与身边的人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那个时候安排给他们的作战任务已经很少,两个人基本一天到晚都窝在宿舍里。史都华德靠在床上看书,深色的矿石结晶已经蔓延到指尖,安德切尔蜷在他身边一点点整理自己那点零碎的记忆,突然若有所感。


“我之前……”他伸出手在史都华德眼前晃了晃。


“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当然没有说过。


史都华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没有,不过……我也喜欢你。”


安德切尔凑到他面前,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被史都华德抓回来,继续加深这个吻。









力天使的秘密是萨科塔的秘密。


送葬人在宿舍门口把他拦下,说是有事情要谈谈。


“根据罗德岛的检测报告,你的矿石病恶化程度高于狙击位均值,而和你关系亲密的干员史都华德,病情恶化慢于术师均值,你们两人病情发展基本同步,但依据你们各自的职业评估,这并不正常。”公证所执行官的语气毫无起伏,“结合你力天使的身份,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你的主动行为所致。”


安德切尔笑了一下,有点想吐槽他话里那句“关系亲密”,开口时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礼貌的语气,“所以呢?”


“作为执行官,我有义务对拉特兰公民危及自身生命的行为作出提醒。”送葬人看向手中的文件,“如果你不停止现在的行为,你的寿命将会大幅缩短。”


“提醒收到,十分感谢。”安德切尔点点头,“但我不会停止的。”


送葬人沉默了几秒,“有什么遗书遗物需要公证所代为处理吗?”


安德切尔想了想。


“没有。”


他没有财产,没有亲属,有的只是身为力天使的这一次生命。


而他将之给予了史都华德。





史都华德就在宿舍里,在他推门而入时,问他刚刚是送葬人来找吗?


“是啊。”他在床边坐下,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大事。”


史都华德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梢,轻轻叹了口气。


安德切尔有些怔忪,史都华德是知道了什么吗?他以前露过什么端倪吗?


可是他想不起来了啊。


史都华德伸手抚平他不自觉微皱起的眉,把所有的情绪化入一个轻柔的吻。







后来,再后来。


病情恶化到最后阶段,隔离区安静得像死去的城市,双层钢化玻璃的幕墙隔断了他们和世界。


他几乎记不住任何事,每一次醒来世界都陌生得令人恐惧,他顺着本能里那根纽带去握身边人的手,身边的人环住他的肩把他拥入怀里。


那个人在他耳边说:“安德切尔,我在这里。”


他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那是怒涛中的港,是风雨中的伞,是漫漫黑夜里永不熄灭的灯火,明亮而温柔,让他只想在这个拥抱里蜷缩起来。





最后的时刻,史都华德用手指一下下梳理着他颈后的碎发,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呢?


这个时候的安德切尔,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为什么想要分担史都华德的病,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做出的决定。他能感受到的只是他们间那根无形的纽带,在一切都被遗忘后,还在宣誓着他义无反顾的选择。


他把自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以承受他的痛,分担他的罚。


“不后悔。”他说,靠在史都华德怀里,轻轻闭上眼,“我不后悔。”






病痛如何,天罚如何,死亡如何。






神明判决世人的罪。

天使分担世人的罚。









而你是我的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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