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无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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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预备组A4】不见天明

*cp为史都安德,其余友情

 

 

———————

 

 

 

不是所有人都等得到方舟启航的那个黎明。

 

 

 

 

 

 

 

 

 

 

 

 

云聚起来,雨下下来。

 

狂风卷起大片的雨水砸向玻璃的落地窗,像滔天的海浪。

 

室内暖气开得充足,一点也没被窗外的狂风暴雨沾染,温暖的空气里带着一丝丝的潮意,将清雅的茶香和甜品的奶味揉碎了混在一起。

 

安赛尔小小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伸手又往里丢了两个糖块。

 

今天是行动预备组A4难得的假期,既不用训练也不用上战场。他们五个窝在小组的休息室里,用这少有的余裕喝一杯下午茶。

 

桌上已经一片狼籍了,任何端上桌的甜点都会在几秒钟内被抢光,史都华德忙着把空掉的瓷盘摞好收到桌子的角落,卡缇嘴里同时塞了几种不同的甜点,话都说不清,对安德切尔比了个大拇指,玫兰莎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把自己盘里的抹茶慕斯推到她面前。而这一桌甜点的制作者,安德切尔,正靠在沙发背上,优雅地拈着一块费南雪往嘴里送,好整以暇。

 

安赛尔嘴角抽了抽,拍了拍正抽了张纸擦拭桌上奶油的史都华德,小声说:“卡缇她……会不会吃得太多了点?我担心她这样会不消化。”

 

史都华德同样小声回复:“我有让安德切尔不要做得太多了,但他说那样我们就抢不到。”

 

安赛尔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甜点盘,不得不承认安德切尔很有先见之明。

 

一直在忙着打扫残局的史都华德无疑是吃到的最少的一个,安赛尔正想问问需不需要把他面前还剩下的几块甜点分给对方一点,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接往史都华德嘴里塞了一块。

 

一直游离在对话外的安德切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臂松松垮垮地勾上史都华德的肩,史都华德“唔”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好吃吗?”

 

“你做的,当然好吃了。”

 

安赛尔想了想,知趣地挪开一点,又往茶杯里丢了两块方糖。

 

如果他没看错,安德切尔塞给史都华德的,好像就是刚才他自己正在吃的那块费南雪?

 

安赛尔选择放弃思考。

 

 

 

 

吃饱喝足之后的卡缇在沙发上摊成了一个“大”字形,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安赛尔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玫兰莎……在维多利亚,下午茶不是这么个喝法吧?”

 

“嗯,维多利亚的下午茶其实以社交功能为主,大家一般就喝喝茶聊聊天,甜品其实只是点缀。”玫兰莎伸手去戳了戳卡缇不停抖动的耳朵,“梅莉……你吃的太多啦。”

 

“因为太好吃了嘛!”卡缇毫无形象地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安德切尔的手艺就是棒!”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吃。”被夸赞的人只是笑了笑。

 

史都华德把桌面收拾整洁,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向窗外的雨幕。

 

“如果雨一直这么下的话,罗德岛很多精密仪器的运输会很麻烦,很可能只能暂缓。”安德切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了一句。

 

“那也不错。”史都华德绕过桌子,和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挤成一团,“没有押送任务,说不定还能多几个像今天的假期。”

 

“还有甜点!”卡缇挥了挥手。

 

“是啊,还有甜点。”

 

“不过雨一直这么下的话,不会对罗德岛舰船的运行产生什么影响吗?”

 

“不会哦。”安德切尔眼睛亮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虽然只在陆地和近海运行,但罗德岛舰船设计时考虑了各种极端条件下运行的安全性,包括但不限于冰原区,浮冰区,能见度不到一米的海雾,持续数月的风浪天气,甚至是可能面临各种袭击的远海,舰船数组涡轮同时运行的动能总和以及其密闭性的标准……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总之,只是持续性大雨的话,不会对舰船构成任何隐患。毕竟罗德岛最初的建造理念,可是'方舟'啊。”

 

史都华德想了想:“'方舟'——是你以前讲过的萨科塔神话里的方舟吗?”

 

“……我给你讲过吗?”安德切尔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对,就是神话里的方舟。”

 

“所以,”玫兰莎问,“'方舟'具体是什么意思?”

 

“安德切尔你给我们讲讲嘛,讲讲嘛!”

 

安赛尔也好奇地凑过去,罗德岛建设中引用了“方舟”这个理念,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但方舟具体有什么象征含义他却从未细想。如果是出自萨科塔神话的话,恐怕真的只有萨科塔人自己最能解释得清。

 

安德切尔没料到他们热情这么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萨科塔的《圣经》里记载,上帝耶和华看见人间罪恶横行,决定用洪水毁去人间的一切生物。然而他嘱咐了他唯一认可的义人诺亚,要他提前建造了一艘坚不可摧的方舟,带上自己的家人,和世界上所有品种的生物各一对在方舟上躲避洪水。方舟在洪水涌起的那个黎明起航,在滔天洪水中保护了其上所有的生物。”

 

“简单说就是,”卡缇咀嚼了一会这个故事,“上了方舟就能活命?”

 

安德切尔没有回应,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大半瞳孔,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以这么理解吧。”史都华德替他回答了。

 

安赛尔点了点头,在末世拯救生命的船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符合罗德岛的理念,难怪会被作为一个象征。

 

他还想说些什么,智能手环却响了起来,提醒他时近黄昏,已经是该去医疗部换班的时间。他提着挎包起身,整理了一下上臂系的紫色丝巾,匆匆和队友们告别。

 

窗外雨还在下,昏暗的天色下瓢泼的大雨真的像是灭世的洪水,肆虐着吞没整个人间。

 

走过安德切尔身边时,他听见天使低声地喃喃了一句话。那句话声音太轻,他没有听真切。

 

安赛尔并未太在意,值晚班的换岗要来不及了,他关上休息室的门向医疗部跑去,把那句意义不明的低喃抛在脑后。

 

 

 

 

那场雨并没有下很久,天空又很快放晴,等待着下一个雨季。

 

晴雨交替,四季轮回,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不觉间就是几年,他们的生活依旧被训练和战斗充斥,偶尔忙里偷闲,还是会在休息室安稳地喝上一杯下午茶,看着卡缇被安德切尔的甜点塞满。

 

安赛尔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和队友们相聚总能为高压的工作增添些许轻松。

 

他甚至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们预备队会转正,他们也会有更多晋升的机会,也能像那些高星干员一样,在罗德岛发挥更大的作用。

 

直到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博士把他叫到办公室,斟酌了片刻后说:“玫兰莎有和你们提到过她父母的联络方式吗?”

 

安赛尔一惊,以医者的敏感,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他回答,“博士是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博士没有多说,只是把手中的医疗报告递给了他,安赛尔低头翻阅,是玫兰莎的那份——其实他根本不用看,PA4小组的医疗数据就是他在负责记录,血液源石浓度、体表结晶状况……唯一多出的是博士的一行批注:“感染步入晚期,综合诊断后判断为不可逆,存在急性衰竭危险。”

 

他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

 

“如果可能,我希望她的父母能够与她团聚。”博士垂下眼,轻叹了一口气,“玫兰莎她……时间不多了。”

 

 

 

 

怎么会?

 

拿着医疗报告的安赛尔只觉得神思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办公室。

 

他当然知道玫兰莎的病情在恶化,但恶化的速度已经比她接受治疗前大幅减缓,他以为他们能做到,他以为他们已经抑制了病情。

 

但他忘记了,无论速度快慢,只要恶化不停止,感染者终究会走到那个无可回避的终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快,为什么要这么突然,为什么他们那么努力过了,结果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等他发觉时,他已经坐在PA4休息室的沙发上,把脸埋进自己臂弯间,不自觉地颤抖着。

 

休息室除了他只有史都华德在,后者倒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

 

“是玫兰莎……”他抬起头,艰难地开口,“博士说……她的矿石病,到最后的阶段了。”

 

史都华德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上去并不意外,安赛尔突然意识到。

 

“你……”

 

“安赛尔,这不是你的错。”史都华德叹了口气,“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就只是……我们的结局而已。”

 

结局。安赛尔细细咀嚼这个词,隐约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种宿命的意味,他偏过头去观察史都华德,后者与他对视神色平静。

 

他早就想过这件事情了,安赛尔突然明白过来,或者说,他们早就想过这件事情了。在安赛尔还沉浸在平静日常的幻梦中时,矿石病患者们早已习惯了与血液中蛰伏的死亡相伴,给自己生命的倒计时数秒。

 

这是他无法触及的生活。

 

“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联系一下玫兰莎的父母?”史都华德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说,“喀兰贸易在维多利亚有些业务关系,我去找他们那边的人问问,说不定会有些有用的消息。”

 

安赛尔闷闷地“嗯”了一声。

 

“别自责了。”史都华德起身时又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必要为难自己。”

 

安赛尔点了点头,看着史都华德离去的背影。

 

莫名地,史都华德的话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发现无论他怎样努力,他和他的感染者队友之间似乎都有一层无形的薄膜,他并不完全理解他们的痛苦,而他们也无意让他分担。

 

而这令他迷茫。

 

他可曾真的帮助到过他的队友们?

 

他做所有事的意义何在?

 

连这些原本确定的答案,也在他心中变得模糊起来。

 

 

 

 

安赛尔隔着一层玻璃看玫兰莎在训练室里练剑。

 

训练室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曾经教导过她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出剑,劈砍,收剑,她把这一组简单的动作反反复复做了无数遍,玫红色的长发随着动作在肩头起落,手臂表面斑驳的源石上跳跃着细碎的光。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剑锋,神情一丝不苟。

 

距离安赛尔得到玫兰莎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和史都华德一样,女孩没有对这个消息表现出惊讶,当时她只是点了点头:“……这样吗?谢谢安赛尔你告诉我。”

 

反倒叫安赛尔不知如何回答。

 

这一个月里,和玫兰莎父母的联系没有什么进度,即使是拜托了喀兰贸易帮忙,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实……无所谓的。”玫兰莎说,“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很伤心吧?看着他们难过的样子,我也会很难过。反而不见,还会好受些。”

 

真的是这样吗?抑或只是一个安慰他们的谎言?安赛尔已经无从分辨。

 

可他分明从女孩玫瑰红的眼睛里读出了另一层含义:

 

也请你们,不要为我难过。

 

 

 

 

这是玫兰莎最后一次训练,她身体里的源石已经开始极度不稳定,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根据罗德岛的相关章程,为了避免二次传染的风险,她接下来的生命,只能在隔离区里度过。

 

隔离区的建立是罗德岛的无奈之举,虽然说矿石病的人传人途径十分有限,但矿石病患者的遗体是高几率传染源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里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孤岛,远离一切人烟,食宿全部由机器人负责,患者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与外人交流,熟悉的声音被电波转化后会有些失真,像是站在另一个时间边缘发来的信号。

 

生是昼,死是夜,隔离区就是其间的黄昏。

 

玫兰莎从训练室出来时已经汗水淋漓,安赛尔把外套给他披上,史都华德递给她一瓶拧了瓶盖的水,玫兰莎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末了随手把嘴角溢出的水抹去说了句谢谢。

 

除了在战场上和训练场上,很少能看到玫兰莎如此肆意的样子,像是一朵沉默了太久终于得到机会盛放的花。

 

却已经时近凋零。

 

安德切尔拉着卡缇站在他们身后,平日里活泼的女孩现在眼眶还有些泛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昨天深夜里卡缇溜出宿舍在休息室里偷偷地哭,被晚归的安赛尔撞见,束手无策的他求助于史都华德,附赠了一个安德切尔。三个男孩在沙发上围着卡缇坐成圈,轮流给女孩递餐巾纸。

 

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安慰的。史都华德轻轻拍着卡缇的背,不发一言。安赛尔抬起头,正好撞上安德切尔的目光,他们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沉默,悲伤,无力。

 

他们四个人在休息室里待了一个晚上,偶尔轻声交谈几句,连卡缇断续的抽泣也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了一墙之隔的玫兰莎。

 

轻柔的窗纱被夜风吹动,泛起层层涟漪,清冷的月光随时间游弋,透过落地窗照进没有灯光的房间,凝视着哭泣的孩子们。

 

 

 

 

在去往隔离区的路上,玫兰莎走在几个人最前面。

 

她是PA4的队长,从最开始就是,也将一直是。她和他们一同战斗一同生活,一同享受闲适的下午茶时光。这些年来他们五个人在枪林弹雨里共同对抗敌人,在同伴受伤时相互扶持,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羁绊珍重直到生命的尽头。

 

“谢谢你们。”

 

这是玫兰莎在隔离区门口与他们告别时的最后一句话。

 

内向而诚挚的菲林族女孩郑重地鞠了一躬:“这些日子……谢谢你们大家。”

 

他们告别。

 

 

 

 

几周之后,玫兰莎去世的消息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在他们的智能手环上闪动。前去处理遗体的医疗干员留下了她随身的紫色丝巾,交给了安赛尔。

 

带有罗德岛标志的丝巾系在PA4的窗边飘飘荡荡,恍惚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减员一人之后,PA4小队的编制依然保留,暂代队长的是史都华德。玫兰莎生前性格内向,对自己的决定也略有些不够自信,很多队内的事务交接,情报收集,路线确认本来就是史都华德在做。现在暂代队长,倒也没有什么困难。

 

至于为什么是暂代,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史都华德的感染时间短于玫兰莎,但由于术师的战斗方式,他病情恶化的速度远超于前者。

 

他同样,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种事情在他和安赛尔之间,甚至都不用说破。卡缇经历了玫兰莎的死亡,对史都华德的状况也有了基本概念,无需多做解释。

 

唯一麻烦的反而是安德切尔。

 

安德切尔的感染病灶位于海马体,即使病情发展不及史都华德,影响却更为明显。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时不时忘记事情,最早知道这件事的是史都华德,他陪着安德切尔一遍遍回忆那些本该被牢牢记住的事物,给他讲那些他们共同经历的故事,直到安德切尔把它们再度记在脑子里为止。那段时间所有队友包括安赛尔在内,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后来这种缺失的程度一步步加深,如果说长期记忆的流失还可以依靠史都华德的叙述来弥补,短期记忆的消散则更为致命。

 

他忘记刚刚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训练室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对着未完成的甜品却记不得刚才有没有加糖。

 

最近的一次侦察任务,他们几个分头行动,任务结束时在集合点却没有等到安德切尔。史都华德又回任务区域找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他带回来,安赛尔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时他低声解释对讲设备损坏了,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回集合点的路。

 

他解释的时候声音很轻,语气甚至有些局促,目光垂落盯着脚尖,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镇定自如的样子。

 

一旁的史都华德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那之后史都华德再也没有让安德切尔单独出过任务,安德切尔偶尔也会跟他一起站高台提供火力支援,但次数也越来越少。

 

顺向失忆的影响下,他很难正常生活,记在脑子里的事情大多过不了夜。所幸史都华德足够耐心,几乎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才能做到把生活维持下去。

 

很多次安赛尔从医疗部回来,都能看到他们俩一起呆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安德切尔枕着史都华德的肩半闭着眼,史都华德偏头拨弄他额前的发丝,轻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每当这时安赛尔就轻手轻脚地路过,就连喧闹如卡缇,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们。

 

 

 

 

和安德切尔解释一次史都华德的病情很容易,但如果要把这样残酷的现实在他遗忘后对他一次次解释,安赛尔觉得自己做不到。

 

史都华德更不可能做得到。

 

适逢PA4的又一个假期,多云的午后,卡缇去城区采买物品,安赛尔端着一杯没有加糖的苦涩红茶靠在窗边发呆,史都华德坐在沙发上写任务报告,安德切尔黏黏糊糊地趴在史都华德肩上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自己臂弯里,越过史都华德肩头去看他膝盖上摊开的任务报告。

 

史都华德握笔的是左手,虽然他并不是左撇子。病灶位于右肩,他右侧的锁骨到手背已经爬满了源石结晶,深色的晶体仿佛毒草的根系钻透血肉,于皮肤上肆意蜿蜒。

 

右臂的持续性肌肉疼痛使他无法用惯用手完成大部分日常工作,只有战场上的施放法术例外。

 

安德切尔看了一会,伸手扣住了史都华德布满源石结晶的右手,换来史都华德有些诧异的眼神,轻声问他:“怎么了?”

 

“你的矿石病……到底怎么样了?”

 

安赛尔也不禁看过来,想知道史都华德会怎样回答。

 

“你别担心。”顿了两秒之后,史都华德说。

 

“那就是……还在恶化的意思了?”

 

史都华德沉默了,隔着两米远安赛尔都能感受得到他的犹豫。

 

“没有。”他最终说。

 

“真的?”

 

“……真的。”

 

“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会知道的对吧。”安德切尔从史都华德背上滑下来,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低头玩弄着自己袖口的纽扣,“反正下次我再问时,也已经忘记你这次的情况了,你想怎么说都行。”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失落的意味,仿佛已经看穿了史都华德的谎言,失忆的安德切尔像一个聪明却难哄的孩子,很多事情对他没法隐瞒也没法明说。

 

“那你还信我刚刚说的吗?”史都华德把手放到他膝盖上,问他。

 

“信吧。”安德切尔抬头看向史都华德,仔细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其实对我来说没区别,一会就忘了。”

 

“但要是我信的话,你大概会轻松一些吧?”

 

史都华德愣住了,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最后那些字句都化作一个无奈的苦笑,他伸手揉了揉安德切尔柔软的白发,叹了一口气:“其实如果你不问的话,还会轻松些吧……”

 

安德切尔低低地“哦”了一声。

 

 

 

 

从那以后,安德切尔真的没有再问过史都华德的病情。

 

尽管一次次地遗忘,清晨醒来连身边人的名字都记不得,他却好像把那一日的对话牢牢地刻在了本能里。

 

安赛尔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安德切尔什么都会忘,可他再也不问,不多说,不添麻烦,而他所作所为的唯一的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让史都华德轻松一点。

 

 

 

 

那次任务之前,史都华德去找博士进行了一次长谈。

 

安赛尔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他在协助博士记录医疗数据时问了一句,得到的是博士的一声叹息。

 

“尊重干员的个人选择是罗德岛的基本原则之一。”博士说,“尽管那有时并不符合我本人的意愿。”

 

安赛尔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侦察任务,很有可能会遭遇整合运动的主力部队,安赛尔不知道为什么病情都到了如此地步,史都华德还是执意递交了任务申请。

 

任务在下午出发,史都华德在宿舍留了一上午,为了陪安德切尔。

 

安德切尔已经没有办法执行作战任务了,贸易站和加工站的任务也很难胜任。他就这样闷在宿舍里从早到晚,有时会试着捣鼓一下甜品,有时会看一点书,一本厚重的机械书永远翻在前十页,阅读的速度追赶不上遗忘。

 

大部分时间里,他什么也不做,就只是一言不发地呆着,眼睛半睁半闭说不清是打瞌睡还是发呆,他的话越来越少,对他人的语言做出的反应也越来越迟缓。

 

有时候安赛尔会觉得,现在的安德切尔,和从前那个聪慧敏捷的他,称得上是判若两人。

 

但他还是喜欢呆在史都华德身边,只要史都华德在宿舍,他就在他肩上靠着或者在他身边蜷着,像一只黏人的猫。

 

史都华德现在的体温极低,这大概是所有冰系矿石病术师到最后共有的症状,夏天热的时候他身边两米以内自带制冷效果。安赛尔在日常体检的时候触碰过他体表,很冷,虽然还没有到要冻伤的程度,但摸上去无异于触碰到重重冰雪。

 

然而安德切尔仿佛感觉不到冷,靠着史都华德一睡就是几个小时,他喜欢整个人都蜷在史都华德怀里,反倒像那才是唯一温暖的地方。

 

那个下午安赛尔去找史都华德,告知他任务要出发了时,安德切尔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史都华德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把他摇醒。

 

“你要走了吗?”安德切尔揉着眼睛坐起身,睡眼惺忪地问。

 

“嗯,要走了。”

 

“要走了啊……”安德切尔笑了一下,“应该,很快还会见面吧?”

 

史都华德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伸手替他整理好耳边的碎发,倾身向前,轻柔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或许吧……”他说,“安德切尔,照顾好自己。”

 

他把伸出手虚覆在安德切尔的手掌上方几厘米处,缓缓张开五指,指尖冰蓝色的光芒游移,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玫瑰。

 

 

 

 

那次任务史都华德没有回来。

 

他没有打算回来。

 

黄昏的时候安赛尔的智能手环亮起一个红点,提示着又一个队友的离去。

 

史都华德确实遭遇了整合运动一支准备暗中潜入城市的大队,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安赛尔带人去找,战斗已经结束,只留下一地狼藉。敌军的身体被锋利的冰棱穿刺,鲜血混合着融水流淌留下暗红的痕迹,高大的建筑上凝结着巨大的冰体,冷冷地反射着夕阳支离破碎的余晖。

 

天地冰霜,残阳似血。

 

这是史都华德唯一一次把法术用到如此程度。

 

他们没有找到史都华德的遗体,过度使用源石法术的矿石病患者,脏器可能承受不住而炸裂。安赛尔踩着一地碎冰,在废墟中找到了残破的紫色丝巾。

 

丝巾被浓烈的血色浸染,只有白色横条上罗德岛的标志依稀可辨。

 

“他在那次谈话中告诉我。”博士走到安赛尔身边,“就算死亡无可避免,他也希望他的死,能为大家做点什么。”

 

安赛尔握着那条染血的丝巾,心绪起伏,却不知能说什么。

 

 

 

 

卡缇离开了罗德岛的日子,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安赛尔在甲板上送的她,几年下来,无论是本组的还是其他组的,他们最初认识的人都不剩多少了。

 

卡缇也比初识时沉默了许多,玫兰莎死去时,她在宿舍伤心地哭了很久,那个时候安赛尔和另外两个队友手忙脚乱地哄她。等到史都华德去世时,她默默坐在训练场上独自垂泪。后来安德切尔也进了隔离区,她没有再哭过,只是整天整天地对着属于PA4的休息室发呆,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她的盾牌作为她这些年效力罗德岛的纪念,被准许和她一同离开。此刻金属的重盾压在她肩上,像这几载光阴里沉重的回忆。

 

“对不起,安赛尔,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没能说完,咬着唇垂下头去,极力压抑着双肩的颤抖。

 

“我知道你希望我留下来,但我实在没办法,没办法……”

 

“玫兰莎不在了,史都华德不在了,我不想再看着安德切尔也……”

 

她说不下去了,再也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哭腔。安赛尔轻轻搂住她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

 

数年前,安赛尔第一次见到卡缇时,女孩还是误入医疗部的访客,看着罗德岛种种先进的设备瞪大了眼睛,拉住路过的安赛尔的衣袖问:“你们这里看起来好厉害——我有两个感染了矿石病的朋友,你能救他们吗?”

 

安赛尔当时还是刚进入罗德岛的实习生,对现代医疗科技充满了信心。那时看着女孩充满期盼的双眼,他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如果罗德岛愿意收治他们的话,医疗部应该能救。”

 

时隔多年,是他食了言。

 

如果史都华德在就好了,如果安德切尔在就好了,如果玫兰莎在就好了,他们一定比他更会安慰卡缇,用几句话,用一块甜点,用无声的支持,来止住女孩断续的哭声。

 

如果,如果他们都在就好了。

 

安赛尔能给她的只是一个孤独的拥抱,听着这个罗德岛最活泼乐观的女孩在甲板上放声大哭。

 

 

 

 

卡缇最终离开的时候,站在遥远的小艇上对着安赛尔挥舞着他们平常绑在上臂的那条紫色丝巾,像湛蓝的天海间一只飘飘荡荡的紫蝴蝶,最终化作天际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在跨区域通讯及其不发达的时代里,这一去,大概就是永别。

 

卡缇说错了一件事,安赛尔其实不希望她留下。

 

莱塔尼亚年轻的雪橇巡逻队员,本来该在雪地里飞驰,在林区里玩闹,如果不是为了救治朋友,她不该如此突兀地扭转人生轨迹,日日面对出生入死的战斗,见识那么多血腥和阴霾。

 

卡缇应该回去,回到家乡,回到茂密的松林间,与亲人团聚,和雪橇犬打闹,在暖融融的篝火边,给弟弟妹妹讲讲外面的世界,讲讲繁华的城市,稀奇古怪的甜点,或许她最终会讲起这几年的故事,以怀念的语气提到他们这些朋友。

 

安赛尔希望时间能磨平所有伤痛,给这个善良的女孩她应有的平静幸福。

 

 

 

 

自从史都华德走后,安德切尔的病情急转直下。

 

他几乎不说话,不与医护人员交流,曾经藏在微笑寒暄后的隐约疏离变成了直白的拒绝沟通。安赛尔不清楚他是已经忘却了语言,还是单纯地想要自我封闭。

 

矿石病的脑部感染一向是医疗部最艰难的课题,病情的发展与患者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安德切尔的不配合成为了治疗的最大障碍。

 

没有了史都华德,连确认他的失忆程度对医疗部而言也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过往日常的训练战斗和休息,他原本的记忆里有些什么,他经历过什么,旁人一无所知。甚至于他的日记本藏在哪里,记录了多少,都没有人知道。

 

史都华德生前好几次抱怨过,弄不明白安德切尔在想些什么,可正是他的离去,切断了失忆的安德切尔与他人联通的最后一道桥梁。

 

他们什么都帮不了他。

 

安德切尔本来该在隔离区,但隔离区关不住他,他连刚见过的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却还能熟练地拆解各种机械锁。深夜里他在隔离区无法入睡,穿着睡衣在门前研究几分钟就能把锁打开。第二天医护人员四处搜寻他时他总是在自己曾经的宿舍,把所有门都反锁上,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跟他强调这种行为的危险性也没用,他对他人的话语没有反应,很难说他听没听懂,就算他听懂了,遗忘不过也就是一小会时间的事情。

 

“需不需要将隔离区换成更加精密的电子锁,或者加装其他防护措施?”医疗部的干员忧心忡忡地问博士。

 

“不用了。”博士整理文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向安赛尔。

 

“你们PA4的宿舍,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住对吧?”

 

“啊,”安赛尔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玫兰莎,史都华德去世,卡缇离开,安赛尔自己因为要值夜班,从一开始就住在医疗部。所以确实,两间双人宿舍一间休息室,曾经需要使用的人只剩下了安德切尔。

 

“那就不用管了,他也只是待在宿舍而已。”博士叹了口气,“如果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勉强入睡的话,在最后的日子里剥夺这最后一丝安全感,未免也太过残忍。”

 

 

 

是安全感,或者还有别的感情寄托,安赛尔不知道。不过安德切尔确实也只是待在宿舍里,从不去外面走动,几乎所有时间,都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从前的安德切尔那么聪慧,在任何场合都从容不迫,金色的眸子里蕴藏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每一句话语都恰到好处,记忆力好到近乎过目不忘,似乎永远都游刃有余。

 

现在的他无助得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目光总是戴着一丝迷茫戒备,或许确实是害怕的吧?世界每时每刻都是陌生的,过往完全空白,现实在当下就开始不停止地流逝。

 

安赛尔理解他的不安,却无能为力。

 

不同于隔离区,PA4的宿舍没有自动化的饮食送达系统,安赛尔揽下护工的工作,负责每天把餐盘送到PA4的休息室桌上,再在下次送餐时取走上一次的餐具。

 

他基本见不到安德切尔,安德切尔只有在他离开后才会出宿舍到休息室进餐,等他再来时又消失不见。

 

只有一次,安赛尔来时安德切尔在休息室的桌边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袖口的扣子。

 

在安赛尔放下餐盘时,他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话。

 

“你见过……一个人吗?和我差不多高,沃尔珀族,皮毛的颜色像雪。”

 

安赛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安德切尔也没指望他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向安赛尔,垂着眸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梦见他了,我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他嘴角勾了一下,像是一个极小的微笑。安赛尔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连呼吸都跟着生疼。

 

 

 

 

罗德岛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安赛尔从不知道雪能下得那么大,漫天的雪花像大片大片的绒毛,一层层地落下来铺满地面,冰凉飘渺却又温柔得如同情人间低声的絮语。

 

时逢平安夜,干员们在食堂举办了盛大的派对,欢欣鼓舞地迎接节日,就连长廊和过道里也被他们挂满了彩带和花束,各种装饰在墙面上相得益彰,装点出喜庆欢乐的氛围。

 

但哪怕是平安夜,医疗部的轮岗也不能懈怠。安赛尔值完晚班时已经是凌晨,派对已经结束,彻夜狂欢的干员们纷纷回到宿舍休息。他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踩过地面上洒满的各种亮片金粉和不知被谁拽下来的彩带,黑暗中那些炫目的彩灯悬在他头顶固执地亮着,各色的光芒映照着窗外飘扬的大雪,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境。

 

然后,他看见了安德切尔。

 

安德切尔站在通往甲板的玻璃门前,抬头打量挂在那上边的檞寄生,光环照亮了植物深碧的叶片,仿佛落在其间的点点萤火。

 

那个瞬间安德切尔的眼神很平静,不再是失忆后空洞和戒备交错的模样。安赛尔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从前的他,那个PA4聪慧谦和,总带着笑意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狙击手。

 

但他知道那不可能,安德切尔现在的记忆力比不比得上记事七秒的金鱼都难说。他也不敢再上前,安德切尔病情恶化到了最后阶段,谁也不知道矿石病何时会夺走他的生命,是否会对周边人造成二次感染。

 

安德切尔平日从不离开宿舍,安赛尔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反常。

 

或许是庆祝平安夜的热烈氛围,唤回了他身为萨科塔人的一点朦胧情感?

 

安赛尔在智能手环上调出对讲界面,犹豫着是否需要叫安保部的干员来处理眼前的情况。

 

但在他有所决定之前,安德切尔先有了行动,他低头摆弄了几下门锁,推开了通往甲板的门。

 

冷风和雪片一齐灌进来,猛得把门板撞在一旁的墙壁上,暖气的温度霎时被驱散得一点不剩。纵使身穿冬季的制服,安赛尔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抵挡扑面而来的寒风,从指缝间看见安德切尔仍站在门口,他身上单薄的衬衫被疾风吹得翻飞,疾病摧残下孱弱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被刮倒。

 

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冷,他注视门外漫天的风雪,温柔得仿佛在注视久别重逢的故人。

 

安赛尔紧张地注视着他,他却浑然不觉。

 

他走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穿鞋,赤足踩进厚重的雪堆里,洁白的积雪包裹住他赤裸的脚踝,轻柔的雪片抚过他柔软的发丝,他一步步向前走,身影一点点被风雪模糊,变成遥远的灰色剪影,直到飞扬的雪将他彻底环抱。

 

他慢慢蹲下,在飞雪间蜷起身体。

 

安赛尔看着他做这一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误入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梦,凝神屏气生怕惊动了梦境的主人。

 

 

 

 

安德切尔在那个雪夜死去。

 

很安静地,没有一点声息,唯一的昭示是安赛尔的手环在黑夜里“滴”地一声亮起红点,宣告着医疗部的治疗对象减一。

 

PA4小队,编制解散。

 

这是很早以前就确定的结果了,有其它医疗部的干员匆匆赶来与他擦肩而过去处理感染者的遗体,安赛尔站在原地,觉得原本该被悲伤塞满的内心空空荡荡,像面对荒芜的深渊。

 

他慢慢抬手,摸到上臂系着的紫色丝巾。

 

 

 

 

很久以前,刚来罗德岛的时候,安赛尔曾问过凯尔希:身为医疗部的实习干员的他,真的有必要被编入某个特定的作战小队吗?

 

“有。”凯尔希用极其郑重的语气告诉他,“了解你要救的人,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生命,才能真正成为医者。”

 

 

 

 

现在他明白了。

 

那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说话,会开玩笑,会和伙伴并肩战斗出生入死,会争抢刚出炉的甜点,会在离去时留下告别和祝福,化作他人记忆里一个浓重的剪影。

 

那不是死亡率统计簿上的数字,那是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疼。

 

他们是他的朋友,是他想救的人。

 

他没能救他们。

 

这就是生命吗?他问自己。

 

鲜活,温暖,脆弱。

 

他无端地想哭。

 

 

 

 

后来过了很多年。

 

罗德岛收治了很多人,保护了很多人,见证了很多人的生命也见证了他们的死去。

 

罗德岛宣布矿石病出现第一例治愈案例时,安赛尔只觉得像个梦。直到真正稳定有效的治愈药物出现,他才如梦初醒。

 

那时他已经是医疗部的资深干员了,PA4解散后,他就结束了实习期,正式成为了医疗部的一员。那份登上无数医学期刊和报纸头条的《矿石病治愈报告》中,有他一份功劳。

 

药物临床测试通过那天,整个罗德岛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庆祝会,所有感染的非感染的干员欢聚一堂,争抢着美味的食物往彼此头顶浇灌香槟。那是对生的喜悦,是对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的欣慰。

 

安赛尔给自己倒了五杯香槟,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除却他自己的,三条紫色的丝巾系在桌边的椅背上。

 

至于缺席的那一条,它的主人在千里之外的莱塔尼亚,也一定听闻了这个值得庆祝的消息。

 

安赛尔记不得那天自己喝了多少,他给五个酒杯轮番倒酒,又自己一杯一杯全部喝光。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风吹着雨撞击窗户玻璃,休息室的桌上摆满了甜品,卡缇在往嘴里塞东西,玫兰莎端起瓷杯优雅地喝茶,史都华德忙着收拾桌面,安德切尔把甜点塞进他嘴里。

 

安赛尔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场景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记忆这种东西它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啊,时隔多年它又追上了他,把年少时的欢聚那么清晰地复刻在梦里。

 

他甚至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被卡缇叫做“先知”的安德切尔,在那个午后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句安赛尔以为自己没有听清的话。

 

他说:“不是所有人,都等得到方舟启航的那个黎明。”

 

一语成谶。

 

玫兰莎,史都华德,安德切尔,他们谁也没有等到。

 

 

 

梦醒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安赛尔枕边。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眼眶里涌出来。

 

 

 

 

 

 

 

 

天亮了,你们看,天亮了啊。

 

 

 

 

 

 

 

 

 

——end——

 

明日方舟史都华德/安德切尔个志《天光乍破 》正在预售中,本文会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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